閔澤平著

崇文書局

定價：59.00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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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上很多作家都難逃生前寂寞、死后榮寵的宿命。唐朝大詩人杜甫就是一例。據成書于宋寧宗嘉定九年（1216）的《補千家集注杜工部詩史》篇首諸家“姓氏”所載，杜詩宋注共156家。迄至明清，對杜詩的研究注解有增無減，明代汪瑗《杜律五言補注》、顧宸《辟疆園杜詩注解》，清代浦起龍《讀杜心解》、仇兆鰲《杜詩詳注》、楊倫《杜詩鏡銓》、錢謙益《錢注杜詩》等，這些著述將杜甫推到了無以復加的文學典范高度。

杜甫有“詩圣”和“詩史”兩大尊號。“詩圣”強調的是他的藝術技巧，厚重凝煉、意象密集、用典繁富、技法高超，其寫作達到了“圣”的水平；“詩史”突出的是他的創作題材，注重寫實，忠君愛國、關心民生，蘇軾說他“每飯不忘君”，其詩作深刻地再現了那個歷史時期的社會現實。正因如此，杜甫的詩歌博大精深，需要進行注釋疏解，才能準確理解其詩旨。

但是“詩無達詁”。由于詩的含義常常并不顯露，甚至于“興發于此，而義歸于彼”，對同一首詩，常常因鑒賞者的心理、情感狀態不同而有不同的解釋。千家注本中，詩論家見仁見智，各有其解，有時微殊，有時迥異，往往令讀者莫衷一是。

當前流行的各種杜甫詩集和詩詞鑒賞辭典，往往只給出編者所認為正確的某一種解讀。這種做法對初學詩者當然不失為簡單明了，是一種課堂灌輸式的模板教學，但難免陷入先入為主的弊端。

閔澤平教授編寫的《杜甫詩品匯》做法與此不同。該書的編寫宗旨是梳理匯集歷代詩評家不同的代表性觀點，條分縷析，品評得失，融會貫通，引導讀者在各種歧見異說中比較衡量，加深對作品的理解。

如《贈花卿》：“錦城絲管日紛紛，半入江風半入云。此曲只應天上有，人間能得幾回聞？”前兩句說美妙悠揚的樂曲，整日飄蕩在錦城上空，輕輕蕩漾在錦江波上，是實寫所見所聞；后兩句以天上的仙樂相夸，人間所無，是想象和夸張。虛實結合，婉轉含蓄，耐人尋味。短短一首七言絕句，字面意義不難理解，歷來卻有多種不同的理解。《杜甫詩品匯》一書對此作了清晰地梳理。

產生分歧的關鍵在于兩點：一是花卿所指為誰，一是“天上”是否暗指皇宮。關于花卿，據《舊唐書·肅宗紀》載，上元二年，梓州刺史段子璋反，成都尹崔光遠率牙將花驚定平叛亂，斬段子璋。《舊唐書·高適傳》亦有記載。據此，多數學者認為詩中花卿當指花驚定無疑。另有學者認為花卿是指一位善歌的女子。對詩旨理解分歧的另一關鍵點是“天上”。杜甫善用春秋筆法，常于平常語中藏弦外之音，微言大義。故很容易將“天上”認定為皇宮。這樣，本詩的主旨就是諷刺花驚定居功自傲，有僭越之舉。經此梳理，這首短短的小詩變得內涵豐富，耐人尋味。讀者可通過這些不同視覺的解讀得出自己的判斷。

杜甫存詩1400多首，《杜甫詩品匯》精選了198首詩進行評析解說。這些詩作往往因創作對象、創作時間、句中關鍵詞的差異而令后世的解讀產生歧見。如《江南逢李龜年》一詩，如寫于早年漫游江南，詩歌所展示的是青年杜甫的意氣風發與神采飛揚；如寫于晚年流落荊南，詩歌所流露的則是盛衰之感、凄涼之意。又如《贈李白》，歷來論者對“飛揚跋扈”一詞的感情色彩頗為躊躇。有將“飛揚跋扈”詞性判定為褒義的，主張杜詩旨在痛惜李白。元代高楚芳在《集千家注杜詩》中說：“飛揚跋扈，亦謂太白耳，正是妙意。”也有人認為此處“飛揚跋扈”為貶義，主張杜詩意在規勸李白。仇兆鰲《杜詩詳注》：“此詩自嘆失意浪游，而惜白之興豪不遇也。下二，贈語含諷，見朋友相規之義焉。”

由于立場和視角的差異，詩論家對吟詠對象、創作年代、關鍵詞語等因素的評判，不免存在著言人人殊的情形。但是，如果能對前賢時彥的評注成果抽絲剝繭、條分縷析，那么將對厘清創作背景、理解杜詩意旨有莫大的幫助。《杜甫詩品匯》注重梳理歷代詩評家對杜詩的歧見異論，融通眾說，提供多角度、多層次的信息。

對讀者而言，在“千家注杜”的勝景之下，我們或許可以尋得一種“衡長較短”的讀詩法，在求同存異中抵近真相，吃透詩意。